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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方小说与中国小说

1998-09-30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说起西方小说对中国小说的影响,不承认是不行的,至少是一种“驼鸟情绪”,但我们应该明白,这种影响是怎样产生的或是在怎样的境况下产生的(特别是其中的过程及效应)。

我们还得承认,绝大部分小说作者是读不了西方小说原著的。他们读到的只是译作,或者说,他们不得不依赖翻译家,至于翻译得如何,那就只能是“天知道”了。退一步讲,即便是讲究“信、达、雅”的翻译家,也极难从根本上保持思情、语言、韵律等方面的“原汁原味”。说实在,从西方到东方,每一部优秀小说的翻译,都可能把一些最值得借鉴或回味的艺术因素丢到太平洋里去了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。其实,凡中国小说作者读到的西方小说译作,可借鉴、可启示的大抵只是作品的叙述结构或人物刻画的大致走向——如果觉得语言不错,那也只能说是翻译家的功夫;至于其中的情调或韵味是否保持了原来的模样,对绝大多数中国小说作者来说,也只能是“天知道”。譬如,海明威的语言风格,福克纳或索尔·贝娄的语言风格,有几个中国小说作者弄得清楚。可作为语言艺术的小说创作,语言恰恰是最重大的艺术因素之一。

正是从这一意义上说,中国小说作者在亮出自己“最喜爱”或“最推崇”的西方小说家时,还是严肃谨慎一点儿好,因为在你搞不明白对方的创作、甚至连作品还没有读懂的时候,就似懂非懂地声称自己的“最喜欢”或“最推崇”,怎能不弄出一点儿笑话?到了这种地步,被人批评一声“崇洋媚外”,大约也不算出格。

实话实说,要吃透或弄明白任何一个卓越的西方小说家,并真正做到“受益匪浅”,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其中的道理恰如一个西方汉学家要搞清楚任何一个中国作家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更何况,你还不懂对方的语言。

我曾写过关于“双语作家”的论文,说的是一个作家除了母语之外,还通晓外语或异民族语言,以及与此相关的“创造优势”——这样的“双语作家”在新文化运动史上曾经卓有建树(不仅是数量),但在当代便越来越少了。说到底,文学(或小说)的问题,在很大程度上是语言的问题——只有当你依仗语言的通道进入一个异样异质的文学世界时,才称得上是一种刻骨铭心的“进入”,而其中所能发生的“影响”(或某种冲击),不只是怎样写小说,而且或更重要的是眼光、思路、文学观念之类的深刻碰撞,乃至生长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对于世界、对于文学的看法。

即便是如此,中国小说作者还得写中国的小说,因为你是中国人,只配写中国的小说,别无选择。鲁迅、巴金是如此,郁达夫、老舍、钱钟书等也是如此。实际上,通晓外语或大量接受异域文学,只构成一种冲撞或融汇,真正给一个作家以强大“影响”的,还是本国或本民族的文学传统——这是一种事实,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。学习一点儿西方小说艺术是好事,但承认自己是中国文学传统的继承者或开拓者,不仅光彩,而且光荣,就如承认自己受中国古典名著“影响”是一种得益无穷的过程一样。自觉接受西方小说的“影响”,当然与我们的文学环境长期被封闭相关,也与我们的伪文学状态或歪曲传统的做法相关,但就因为如此,便抵触中国文学或羞于说受中国小说家的“影响”,那便有点儿“吃里扒外”的数典忘祖了,起码是在赶一种莫名其妙的时髦,甚至是一种很荒唐的媚态——你是用方块字写作的作家,难道用方块字留下的大著名作对你不产生“影响”?不是浅薄无知、不顾事实,也是故作姿态的矫情,而作家矫情到这般地步,也确是有点儿可悲可怜了。

一部小说在西方得了奖,就“文学传通”来说,自然是好事,但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:一是你写的依然是中国小说,二是人家读到的也不是原作,而是被人翻译了的作品——实际上,已不全是原作者的作品了,而其中的原理,与中国人读翻译作品是一样的:如果译得好,还可以使你的作品在西方人的眼中增添光彩;如果译得不好呢?或者是你的小说并没有提供更多的新的艺术因素,而只是因为某种大胆激烈或迎合赢得了西方文化中心主义者的青睐,那又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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